很多人都喜欢问我一个问题:“为什么北京科兴能用87天研制出全球第一支甲型H1N1流感疫苗,而那些每年有几十亿美元研发费用的跨国公司却没做到。”这个问题非常好,但回答了无数遍后我开始反问:有什么理由不能呢?!
科兴虽然企业规模不大,但在科学研究和生物技术上,不输给全球任何一家公司,甚至是领先的,我们过去在SARS和H5N1禽流感取得的研究成果能够证明这点,世界卫生组织每年召开多次讨论流感大流行的会议,必定有科兴人员参加。
疫苗研究有它的基础性,如果没有过去在甲肝、SARS和H5N1的研究积累,形成完整的技术平台和研发体系,科兴也许不会有今天的成功。在接受《经理人》邀请前,我仔细思考过北京科兴的成功到底应该怎样概括,我想,比较贴切的就是“生存来自于全价值链创新”,伴随企业从生到死就是不停的创新和控制。
对科兴这些疫苗研制企业来说,“创新就是命根子,是生存的手段”,因为没有人给我们资源,我们的资源是疾病流行、病毒、疫苗,而不是土地、煤炭等有形的东西,我们需要通过科学研究发现资源,然后把这些资源变成产品推向市场,企业由此获得财富。
疫苗的价值链从疫情开始,然后是市场预测,分析疫情可能会怎样演变,最终能否形成疫苗市场,再后来是找到毒种、疫苗研发、临床试验、生产、检验、进入市场,最后产生价值。在疫苗商业价值链中,每个环节都充满了不确定性,必须步步为营,上述任何一个环节的创新没有做到位,或者控制得不到位,整个项目都可能前功尽弃,企业最终无法获利。
我们在2004年底成功研究出SARS疫苗,也是全球第一家,科学贡献是毋庸置疑的,但从商业价值来说,这是个失败的案例,因为当我们研制出SARS疫苗时,疫情已经结束了,缺少进入市场的前提条件,也就没人再需要疫苗了。假如不是疫情结束,如果是临床试验或者质量控制出现问题,同样也不会给企业带来价值。
虽然SARS疫苗没有给公司创造利润,但从今天来看,它的价值太大了,还有之后我们在H5N1禽流感疫苗的成功研究,这些积累使科兴建立了完善的技术平台和研发团队,他们能完成从毒种发现,到病毒培养、疫苗纯化、制备、临床试验、疫苗质量控制、检验等全部环节。有了这些基础,科兴才能打赢快速研发甲流疫苗这种硬仗。
药品研发的风险非常大,有的公司每年投入几亿元都可能没什么结果,这背后除了研发能力外,控制力也是关键。比如说,前几个月甲流疫苗需求量非常大,我们相应也要加大原材料采购量,一般来说,采购量加大后厂家应该更强势,可以借机压价,但是,我们的采购小组经过综合分析后,他们给我的方案是提价策略,把原材料鸡胚的价格从1.2~1.5元,提高到2元。很多人认为,这有悖于成本控制,但是,我们的分析结论是,压价后带来原材料质量降低的风险,要远远大于成本提高的风险。在控制成本的同时,一定要做好质量控制。
很多人都是见证者,见证了我们这次做甲流疫苗非常成功,其实,这也是过去近十年来不断创新、不断积累的结果,甲流疫苗对我们而言,仅仅是一个产品线的成功,我们只是离“要做世界上最好的疫苗”这个目标更近了一步。甲流慢慢也会变成故事,所有的惊心动魄和荣耀时刻都将成为历史。
事实上,我们确定这样的目标并非夸夸其谈,当2001年我们的销售额不到1000万,只有几十个人的时候,这个目标就明确了,而且这些年我们设定的阶段性目标基本都实现了。比如我们的主打产品甲肝疫苗,全世界的甲肝疫苗只有科兴没加防腐剂,我们在2001年就确定这样的标准。
在采购价格不变的情况下,对科兴而言,这就意味着我们的成本要比其他厂家更高,说我们有创新精神也好,说我们有责任感也好,这些年我们确实这样坚持做下来了,没有转嫁成本、没有减少剂量。让我很欣慰的是,我们甲肝疫苗的市场占有率从20%、30%逐年上升,我想,我们坚持自己的标准,最终给我们带来了市场竞争力。
我相信,拥有创新文化的企业是快乐的,每个员工身在其中,他们能体会到自己的价值,主动思考、主动创新,获得成就感。我清楚地记得,甲流疫苗立项的会议上,我们团队的每个人都显得很兴奋,他们知道自己要做一件非常有价值的事情。在研制疫苗的过程中,从老总到员工,没有一个人跟我说困难。每当我想到我的企业生存之于别人有独特的价值时,我就感觉很自豪,跟多大的老板在一起我都不觉得跌份,他们也从内心里尊重我们。
我经常与企业家朋友探讨,未来我们中国企业靠什么走向全球,创新是我们的共鸣,但是创新究竟该怎么做呢?设计上变换个样式叫创新,给手机增加个功能也叫创新,其实这些都属于局部创新,我相信,真正能够体现中国企业竞争力的,将是全价值链的创新,让创新成为基业长青之根。
尹卫东:北京科兴公司董事总经理,全球首支甲型H1N1流感疫苗研发团队领导人,甲肝灭活疫苗的技术发明人之一。 |